【太敦】【短篇】西南季风雨过境

  • 航海pa


 

西南季风雨过境

   

 在漫长的西南风雨季来临之前,我们得抵达那里。船长说。

 

哪儿?我问。我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,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。大概是个很重要的地方,我迷迷糊糊地想。下雨了,因为船舱里光线很暗。

敦君,开会的时候还打瞌睡就不好了。

额头被人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,我猛地惊醒。为什么不把灯打开呢太宰先生?这里好暗啊。

我听见身边椅子挪动的声音,那个人站起来走开了。

喂太宰!船长开会的时候能不能认真一点不要随意走动!国木田先生略显愠怒地喊。

敦君说太暗了他看不清地图。啪嗒。灯被打开了。再说了我有在认真听啊。暖黄的灯光一下子让人觉得有点刺眼。为了尽早抵达次大陆我们要加快船速嘛,对吧船长?他说。

后者仿佛对一切都司空见惯,只点了点头没再多表示。那个人重又回到我身边坐下。

这下光线足了?我愣愣地朝他点了点头。那敦君再打瞌睡的话就不只你身边的我一个人能看见了。他笑着低声说。打起精神来嘛少年。

 

 

嗯。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睁开眼睛,活动了一下因为太久趴着而发酸的脊背,意识到自己刚刚又睡过去了。舱里只有我一个人。现在几点了?天色昏沉,外面依旧下着雨,我分不清时间。一下雨天色就格外昏暗,特别是在海上。我找不到一只钟。挂钟、手表、怀表全都不见了,我听不见指针的滴答声。

我想起来,太宰先生不喜欢钟表。

         钟表杀死时间。

 

然后我想起来睡着之前我是在写航海日记来着。钢笔没有盖帽被放置太久,笔尖已经干涸得写不出字来了。我一边甩笔一边皱眉,笔记本上洇湿了一片,笔迹已经模糊不清。我以为自己又流口水了。

胡乱抬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是眼眶周围全湿了。

 

我走到窗边洗脸,抬头的时候看见雨点打在船舱玻璃上,留下一个个小水滴,许多水滴聚在一起就弯弯曲曲地顺着玻璃往下淌,一路又吸收了更多水滴变成更大的水流。

最后水流淌下去流在玻璃下面一块不大的窗台上,洇开一滩雨。玻璃上除了水渍什么也没留下,很快又有新的雨点打上去,淌下来,再洇开。

 

我就站在那里看着玻璃上的雨水发楞了许久。太宰先生说,人一辈子也不过如一滴水罢了,我记得。

 

后来我拉开门走出去,站在甲板上。雨不大,只是落得有点密。我看着雨密密麻麻地落下来,远方的海上雾气迷蒙。落下的雨如同丝线,一丝一滴就是一点,人一生有那么多点点线线,我想。它们一走一顿如同利刃,隔断时间与空间。

 

 

我还记得那一天。我们的船在北大西洋航行时,也下着这样的雨。我站在甲板上,站在雨里。噢不,是我们。我们在甲板上在雨里。

敦君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呗?

啊,没什么好讲的。被大家收留以前一直住在孤儿院嘛,后来被赶出来了。幸亏遇见太宰先生,把我带到了船上打打下手什么的,真是感激不尽。太宰先生呢?您以前做什么?我是说,当船员以前?

我啊,你猜。他眨了眨眼笑着说。猜对了有奖哦。

我天马行空地胡诌了一番,到底也没有猜出来。

好了敦君。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,来日方长,他说。奖励给你留着,以后有的是机会。

 

来日方长吗?有的是机会吗?我努力思索着这两句话的意义,始终不得其解。时至今日我也没有猜对——我是指,我再没把答案亲口告诉他。

不过那也不重要了。

然后我打了个喷嚏。他促狭地笑起来说怎么淋点雨就着凉啊,不行啊敦君得加强锻炼啊。

那您就快放我回舱里吧,我在心里说。可他终究没那么做我也就没好意思说,他没放我回去却把大衣脱下来给我披上了,自己穿着马夹和薄衬衣继续站在雨里靠着船栏和我闲扯。

他缠着绷带的手腕骨节分明。我有些怔忪地看着他的手,外套上还留着他的体温他的气味,我想。

他还说了什么,我记不清了。

 

 

敦,开饭了。

我猛地回过神,回头发现是镜花在叫我,仿佛对我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淋雨有些吃惊。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行小镜花你们先吃吧,我整理整理航海日记这就过去。

拉开门走进自己舱里,才发现身上全湿透了。舱内比刚才更暗了,雨水打湿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,散发着舱内暖气也驱不走的寒意。我走到桌子边,慢吞吞地把衬衫换下来,疑惑着上次自己明明没湿得这样厉害啊。

哦对,上次我披着他的外套呢。

 

 

后来,我把那件大衣洗了洗又还给了他。他笑着说敦君不用这么客气,你太见外啦。

淋过雨的衣服不洗会有馊味,您喜欢吗?我呛他。

不。他敛起笑一本正经地说,那怎么符合我的气质呢。

 

 

淋过雨的衣服不洗确实会有味道,我把脱下来的衬衫搭在椅背上,忽然感觉精疲力竭。虽说我们常年在海上,衣服总都有那么点儿海腥味儿。

但是太宰先生身上的味道,就算带着海风的气息也是与众不同的。

换好衣服后我拿毛巾随便擦了擦头发,舱里已经黑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。我没去拉灯而是摸出了一根蜡烛点上,就着烛光开始翻看手下泛黄的纸张。

因为太宰先生喜欢点蜡烛。很多时候晚上他都是不开灯而在桌上点一只蜡烛的,像我现在这样。

 

手上的航海日记是第几本我已经记不清了。三年前我们绕过约克角向西时,太宰先生把这个差事托付给了我。

 

 

那天是黄昏,不过没有下雨。我推开他的舱门问,听说您找我?

是的是的。请过来一下,敦君。

那天的夕阳特别好看,天上有大片大片的火烧云,倒映在辽阔的海面上红彤彤如同一片火海。

我疑惑地走过去,看着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纸箱,里面有许多厚厚的笔记本。

这些都是横滨号的航海日志,一直是我负责的。

那些厚厚的牛皮本看起来都有些年数了。太宰先生来船上有些时日了吧?这些可真不少呢。

嗯嗯,是呀。他看着那堆笔记本有些感慨地答道,又回头笑着说,不过以后都要拜托敦君了。

哎?为什么?

毕竟该让你这样的新人多锻炼锻炼呀,有了敦君我就能清闲一点了。

好吧。我答应道。

好好干哦敦君,要是哪天船沉了这可都是珍贵的资料。

您在说什么啊,太不吉利了。

对不起。他敛起笑直起身来看着我的眼睛,以后真的要拜托你了,

敦君。我写过的这些,也都存放在你那里吧。一会儿我帮你抱过去。

不用不用,我慌忙摆手。我自己来就行。

 

对于能代为保管这些日记,我竟有些高兴。能有机会阅读太宰先生的文字……

我喜欢他,也不是一两天了。

幸亏那天的夕阳很红,遮掩了我发烫的脸。

他对我笑的样子,他拍我肩的样子,他摸我头的样子,他指点地图的样子,他叫我敦君的样子。

 

发呆的时候他又叫我的名字。这个给你,他说。写完了再来找我要,我这儿还有很多空本子。

我接过他手里的牛皮本,抿了抿嘴没有说话。就算近在咫尺,他对我而言还是遥不可及。

 

可以吻你吗,敦君?

他突然就这么问,我愣在原地,大脑一片空白。

他从我手里抽走那个本子,轻轻按住我的肩俯下身来。

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努力地回应他了。

太宰先生的体温有些偏低,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海风味儿,我至今能仍清晰地记起。

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捧住我的脸,温柔地与我唇齿相缠。我踮起脚仰着脸贪婪地享受着此时此刻的感受。他在吮吸我的舌,他在摩挲我的耳垂,他的眼里只有我,只有我。

直到他轻轻放开我,我抬起头气喘吁吁地看着他。

太宰先生……

敦君,接吻的时候很喜欢咬对方的下唇吗?他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。

我的脸腾一下子又烧起来了。

云好红啊。

 

 

外面的雨还没停。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肺部仿佛被沉重的海水充满,痛得难以呼吸。

小心翼翼地呼出那口空气,我还在想,我到底忘记了什么。

蹲下身借着将燃尽的微弱烛光,我从自己床下拉出那个箱子。里面一本本日记还静静地躺在那里,一如当年我在太宰先生那里第一次看见它们时。

只是如今多了几本我写的。

从中抽出一本,翻到两年前的这个月,有几页纸很明显地被撕去了。

我的泪再也不受控制,大滴大滴地掉下来,打湿了纸张。

 

 

昏暗的烛火摇曳了一下终于熄灭了,室内又被一片黑暗笼罩。太宰先生去世的第二个年头了,我依旧在这里存在着,又忘记了什么呢。

 

FIN

        所以说,太宰先生已经去世了。文中他出现的地方都是敦君的回忆。以及场景切换略多,希望没有让大家觉得累。521快乐~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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